最早的中文字典,說文解字,總共約有九千三百多字。康熙字典,約有四萬七千多字。在數千年時空的淘洗下,多出來的字,除了因應語言文字精密化多元化多出來的衍生字外,有一大部分為後來音韻改變後所造的方言音字,此以形聲字的型態出現最多。
有網友提到台語的「蝌蚪」有很多地方腔口的音跟字,列表如下:
華語詞目 蝌蚪
鹿港偏泉腔 「虫奄」梅仔 âm-muî-á
三峽偏泉腔 肚胿仔 tōo-kui-á,
「虫奄」梅 âm-buê
臺北偏泉腔 「虫奄」梅仔 âm-buê-á
宜蘭偏漳腔 咁胿仔 kām-kuainn-á
臺南混合腔 大頭鼠仔 tuā-thâu-tshú-á
高雄混合腔 「虫奄」胿仔 àm-kuai-á, 肚胿仔 tōo-kuai-á
金門偏泉腔 「虫奄」梅仔 âm-muî--á
馬公偏泉腔 「」吪仔 iâm-ô--á
新竹偏泉腔 「」蝛仔 âm-ui-á
臺中偏漳腔 蛤胿仔 kap-kuainn-á
另外,由網路收集來的各地方音腔口還有:
tōo-tōo-n(g)ái-á
台北人亦是如此講(Roger
Ong)
to̍k-kuâi-á (Dyer Tung)
tōo-tōo-nái-á
蝌蚪 佇宜蘭麻有人講
(陳文傑)
小小的台灣,不同的地方就有這麼多不同的腔口跟發音,可以想像台語多語層次的多樣複雜面貌。來看出現最多的三個字「虫+奄」,「胿」「梅」分別為 am5, kui5, bue5或mui5
「胿」ㄍㄨㄟ
《廣韻》古(koo2)攜(hue5)切《集韻》涓(kian1)畦(hue5)切,𠀤音圭(kue1)。《廣韻》腣ㄉㄧ ˋ胿。《集韻》大腹。
「腣」ㄉㄧ ˋ:《廣韻》都計切《集韻》丁計切,音帝(te3)。腣胿(te3-k(u)e),胅腹貌。《玉篇》腣胿,大腹也。
又《廣韻》都奚切《集韻》都黎切,音氐(te)。
又《集韻》田黎切,音題(te5)。義同。
「腣」為形聲字,後造,說文無收錄,說文解字是採用另一個字,「胅ㄉㄧㄝˊ」,《廣韻》《集韻》徒結切,音絰tiat8。《說文》骨差也。从肉,失(逸出,凸),意兼聲。
tiat8
為促聲,te為舒聲。「胅」為肉突出,引申為大腹。腣胿(te-ke)為疊韻聯綿複字詞。「胿」字,只有一個詞彙就是「腣胿」後來單用「胿」指腹部,尤其是大腹。而原始關鍵字「胅」,反而丟失不用了。
再來說「虫+奄」,這也是一個典型的形聲造字,取「奄」的iam音,共有1,2.3三種聲調。此字音丟失掉一個介音-i可以得到am音。康熙字典的釋義,《篇海》烏合切,音罨。蟲名。古時候所指的蟲,非常廣義,泛指動物,故,在此也不知此字的真正涵義。因此,只能算是一個記音假借字。
最後這個「梅」字,非常明顯,也是一個記音假借字。那這個音應該代表哪一個字呢?
「圭」韻母a,開口為a,閉口為am。許成章先生的台灣漢語辭典紀錄的是「a-mui」而不是am5-mui5。可知腔口差異 a可以變成am,故,蛙->「虫+奄」。
我們重新再從蝌蚪這個詞彙來推衍,他是青蛙的幼體,從這裡看到一個共同的音符「圭」,韻母為(u)e上平齊韻,另外依照諧音原則,此音符又有a韻母,古韻書屬於上平佳韻。譬如「佳」,「哇」,「娃」等。而「蛙」的古字是「鼃」字,看到沒有,也是聲符「圭」,而「鼃」的母源字是形符「黽」字,兩個同源字複合起來變成一個複字詞「鼃黽」,「鼃」音有,烏花切ue (《四書章句集注·孟子集注·公孫丑章句下》) 烏媧切ua (《廣韻·上平聲·佳·蛙》) 戶媧切ha (《廣韻·上平聲·佳·蛙》)
戶媧 a(《廣韻·上平聲·佳·鼃》)。此字有ue,ua,a, ha等音。而這個「黽」
「黽」ㄇㄧ ㄣˇ《唐韻》莫杏hing6切,音猛bing62。《說文》鼃黽也。《爾雅·釋魚》鼁蟾諸,在水者黽。《疏》鼁,一名蟾諸,似蝦蟆,居陸地,其居水者名黽。一名耿黽。一名土鴨。狀似靑蛙,而腹大。
「黽」字bin6有-b,-m聲母,-in, -i 兩者韻母陰陽對轉,可以有mi的音,這個就很接近mui音了,而這個-ui韻母其實就是「圭」的另外一個韻母音。因此雖然複合「鼃黽」兩個同源字,我想這兩個字最原始的發音應該都來自「圭」聲符,a-ui, 最後變成am-ui, 或a-mui,或者am-mui。
「蟆ㄇㄚ˙」字,有ba5, ma5, boo5, bo5等音。此字也是配合「蝦」或「蛤」組成複字詞彙,「蝦ㄏㄚ
ˊ蟆」或「蛤ㄏㄚ ˊ蟆」,所以他們倆個的韻母也是「a」,因此「鼃」,「蛙」,「蝦」,「蛤」是同一源字,都來自「圭」聲符,在聲母變動下,字,隨之改變,正所謂「音變」造成「形變」,如果音差異小,就是所謂的「地方腔口差異」,音差異大,那就可能另外造字或是以音假借了。
我覺得這個「蟆」是從「蛤」的舒聲」字,「虫+奄」字來的! 前面提到
此字的中古漢音為iam,丟掉一個介音-i,成為am,此音拉長,就變成 a-m,再演變成完整的 ha-ma, 或 ha-boo, 或ha-bo
而為什麼會有「梅」音呢?將mui音,拆解就是 m-ui,我們前面說[圭]有ue音,腔口差異可能變成ui音,而am-ui,受前字合口m的影響有可能變成a-mui,或是am-mui如此一來就有「梅mui」音了。
同理可證,前面表格中的各種音差,造成的選用字差異,就可以很容易了解,譬如:
宜蘭偏漳腔 咁胿仔 kām-kuainn-á
新竹偏泉腔 「虫奄」蝛仔 âm-ui-á
鹿港偏泉腔 「虫奄」梅仔 âm-muî-á
臺北偏泉腔 「虫奄」梅仔 âm-buê-á
馬公偏泉腔 「虫奄」吪仔 iâm-ô—á
上表中採用的的罕用字,都是所謂的方音形聲字!是不是很像廣東話的採用字啊!聽不懂,也看不懂,如此就失去文字表達的意義了。而閩南語中一些採用字也有這樣的現象,這樣的字如果是常用字,倒是無可厚非,若是罕用字,電腦打不出來的字,就有得斟酌了(其實個人的意見是能不用儘量不要用!)
-ui, -ue,-uai若是加了k-聲母,就成了「胿」字。而這個字又剛好是「大腹」的含義,而青蛙或是蟾蜍相對來說腹部是比較大的,故此音,合此義,歪打卻正著。
再者,語尾-a2音。是「也」,「兒」,「子」等義,有幼子之意,故現今台語以廣東用字「仔」字替代,此字就有幼子的內涵在內,故 am5-kui5-a2,青蛙子,就是蝌蚪的意思。
另外,閩南台語中的青蛙一語,還有「蛤」字,而這個字卻是「蛤蠣」或「蛤蜊」的「蛤」借字,台語字應為「蚶」ham-a2(hap, ham 分別為促音跟舒音)。其實這個字是「蟈」字的假借音。「蟈」字顯然是另一個擬音形聲字,「蛤」音kap,「蟈」kok,跟「鼃,蛙」ue,ua,顯然是不同地方,不同人,聽不同的蛙聲,所擬出來的字。故,閩南語字會有「田蛤啊」,「青蛤啊」,「水蛤啊」等說法。
總結,泛「am5-mui5-a2」等說法,正字應該寫「鼃黽也(兒)」。
最後來欣賞白居易寫的蝦蟆詩。
嘉魚薦宗朝,靈龜貢邦家。
應龍能致雨,潤我百穀芽。
蠢蠢水族中,無用者蝦(蟇)蟆蟆 ma5 ba5 bua5 boa5 bo5。
形穢肌肉腥,出沒於泥沙。
六月七月交,時雨正滂沱tua5 toa5 to5。
蝦蟇得其志,快樂無以加。
地既蕃其生,使之族類多tua toa to。
天又與其聲,得以相諠譁。
豈惟玉池上,污君清冷波。phua phoa pho
可(一作何)獨瑤瑟前,亂君鹿鳴歌。
常恐飛上天,跳躍隨姮娥gua5
goa5 go5。
往往蝕明月,遣君無奈何ta-ua5。(h)ua5 (h)oa5 ho5
此詩押五歌與六麻韻,其中有幾個字,「蟆,沱,多,波,娥,何」,韻母明顯不是a而是o(ㄜ),為何歸在歌a,ua 部呢?
ua(ㄨㄚ=蛙)是教育部改良過的羅馬拼音,原始的台灣教會羅馬字是oa(ㄜㄚ
也是=蛙音)故原本的oㄜ音,如果加上一個aㄚ音,就會等於「oa蛙」音,就符合五歌韻的韻母了。故,在此吟詩發oㄜ,意思較明暸,發「ua蛙」較押韻。
值得一提的是台語的「無奈何」,可以發「無奈何」bo5-ta7-ua5,從這裡可以印證為何「何」字可以歸在「歌」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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